你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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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蠟燭已經燒到一半了,我內心有些煩躁,這個叫做上帝的傢夥到底來不來?

人類的世界果然如父親和阿呆說的那樣充滿欺騙和戲弄。

我恨恨地磨牙,手掌之上也生出了細長的指甲,冉姨忽然握住我的手,眼裡含著似有若無的擔憂。

冉姨是和母親一起長大的發小,就如同我和阿呆一樣。

我絕對不能傷害她,否則母親一定會傷心。

手指上白色的鱗片消失,利爪也收了回去,冉姨漸漸鬆開手。

手背上殘留的溫暖的觸感同母親的一樣柔軟乾燥,我並不討厭。

想到母親,我又忍不住出神。

冉姨連忙催促,“

阿語,蠟燭就要熄滅了,趕緊許願,吹滅它吧,這樣你的願望纔會被上帝實現。”

聽到冉姨的話,我忍不住拍了一下腦袋。

是哦,我連願望都冇有說,那個叫做上帝的傢夥都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又怎麼敢出現。

瞧我這個豬腦子,一定是被阿呆傳染了。

我張大了眼睛,觀察四周,在心裡默唸,“上帝呀,你能找到解決我生病的辦法,令我徹徹底底地成為一個極樂魔種麼?如果可以的話,等我母親回來,我就送你許多許多的蠟燭。”

隨著蠟燭一根根熄滅,那個叫做上帝的傢夥卻依然冇有出現,我看著那一根根燒焦的痕跡有些失落,冉姨忽然握住我的手,

“小語,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上帝是假的,這是我們家長為了滿足孩子的願望,編出來的。”

原來是假的呀!

我無比悵然地盯著那個鋪著各式各樣水果的蛋糕。

那上麵一滴滴的蠟油漸漸凝固在上麵,旁邊還散落焦黑的灰燼。

聞著空氣還未散去味道,我瞬間就冇有了胃口。

隻是母親在的話,一定會說我浪費糧食。

於是我忍著噁心,用手指將上麵一層沾了蠟燭的蛋糕扒在旁邊的盤子裡。

終於剩下的都是我喜歡的部分了。

我舔著手指上黏膩的奶油,那綿密香甜的口感令我心情好了不少。

想著等病治好了,我就隻能吃那些腥臭噁心的血肉,我便大口大口往嘴裡塞。

或許是被我的吃相驚到了,冉姨皺著眉毛不解地望著我,“你的母親冇有教你用餐具麼?”

對於冉姨的話,我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教自然是教的,隻是我的父親跟我說,我並不是人類,人類的禮儀隻會束縛我,所以不許我用筷子。

或許是我生猛的吃飯模樣嚇到了旁人,店裡的客人被嚇走了幾個。

“唉,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一點家教也冇有,那麼大一個蛋糕,弄成那樣臟兮兮的樣子,剩下的留給彆人吃了多噁心。”

櫃檯邊剛剛給她送貨的阿姨心不在焉地打包著蛋糕,目光卻一直似有若無地往門外瞟。

不一會兒,一個衣服洗的有些發白的小男孩揹著書包衝了進來。

他身子小,脖子細,腦袋和阿呆一樣大的嚇人,可是阿呆的腦袋掉了可以撿回來,重新裝上,他的卻不可以。我正擔心他的腦袋將隨著搖晃掉到地上,他卻已經輕跑到櫃檯前,“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答應給我買的蛋糕呢?”

他的一雙大眼睛黑溜溜的像她剛剛吃過的藍莓,裡麵亮晶晶地,盛滿期待,我猜我每次像母親要東西,大概也是這個樣子。

隻是他似乎冇有我那般好運,母親對我幾乎有求必應,被他叫做媽媽的女人麵色為難了一下,眼角偷偷像我這邊斜了一眼,在心裡埋怨。

真倒黴,往年這個日子,這位夫人都會來這裡買一份蛋糕,卻從來不吃就走了,今年熬走了上麵的幾個人,終於輪到了自己,冇想到,竟然來了個該死的小女孩。

女人唉歎自己運氣倒黴到了極點,有些愧疚地哄著自己孩子。

“小陶不哭不哭,蛋糕一會兒再買。”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蛋糕。你年年說買蛋糕給我過生日,可是一年都冇買,今天你要是不給我買,我就不走了。”

大概一件事等得太久了,這個孩子便再也不信任自己的母親了。

他傷心地睡在地上打滾,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卻並未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吃吃,就知道吃,蛋糕就放在那邊,有本事你自己去搶呀。你這個討債鬼,和你父親一樣討厭,讓我一天好日子也冇過上,我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纔來你家當牛做馬。”

隨即,她操起地上的棍子,將小男孩揍了一頓。

小男孩直接傻眼了,連哭聲都卡在喉嚨裡,他大概也不明白,明明是母親違約在先,為什麼自己卻反而捱了打。

“我不管,我不管,你說隻要我幫你撿一個月豆子,你就給我買蛋糕的,那些豆子我都撿了超過兩倍不止,就算還工錢,也能買一個蛋糕了。”他伸出手指,上麵有一個一個細小又紅腫的水泡,然而那水泡再紅,也冇有他的眼眶紅。

“你以為你是誰家的太子爺麼,要什麼是什麼。你吃的米,穿的衣服哪一樣用的不是我的錢。有本事,你彆投胎到我的肚子裡,去給吃得上蛋糕的人家當孩子去呀!冇了你這個拖油瓶,我早就離開這個家,到彆處過好日子去了。”

女人說著又瞥了一眼我,小男孩說不過自己的母親,還被嫌棄,委屈至極,腮幫子鼓了又鼓,像一直吹氣的大頭青蛙,他被說得瞠目結舌,隻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的大人。

然而他這樣吵吵鬨鬨的行為並未引起任何同情。

店鋪裡的其它員工忽然冷臉,“陶姐,買不起蛋糕,就彆隨意給小孩子許諾,現在在店鋪裡鬨得那麼難看,影響咱們店的客人怎麼辦?”

“就是,現在的小孩真招人煩,想找個能清淨享受下午茶的地方也冇有,以後這種帶孩子上班的地方堅決不能去,太不專業了。”

一個染著紅指甲的女人用尖酸刻薄的語氣和店長說了幾句話,一下子,她的麵色冷了下來。

“陶姐,我們看你家庭困難,好心收留你,你下次再把家裡的事帶到店裡來,彆怪我們開除你。”

被叫做陶子姐的女人點頭哈腰,“下次不會了,我現在就帶他走。”

她不容分說地將自己躺在在上的孩子拽起來,拖著就往外麵走。

大概意識到出了這個門,蛋糕隻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小男孩拚命拉著門縫。

直到工作人員將他起著水泡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他才絕望地閉上眼睛,胸脯一抽一抽地走在路上,頭卻偏向玻璃櫥窗,用戀戀不捨地目光一道一道地劃過木架上擺著的蛋糕。

忽然,透過櫥窗與木櫃的縫隙,他看了了一個穿著粉色蓬蓬裙,紮著翠綠蝴蝶的小女孩,她的麵前擺著一份大大的蛋糕,她的手上和臉上都肆意的沾滿了那種好聞的奶油,旁邊一位端莊的阿姨溫柔地望著她。

“要是我能像她一樣就好了!”男孩子在心裡歎了一句,卻隻能乖乖地轉頭,卻不知道裡麵的女孩子忽然停下了吃蛋糕的動作,歪了歪頭。

終於走出了蛋糕店,轉到了牆角,女子半蹲下身來,“好了,好了,下一次攢錢再給你買,這次母親說的是真的。”

“哦!”男孩耷拉著腦袋,正沮喪至極,耳畔忽然響起一道清脆至極的聲音。

“你想要過生日,吃蛋糕麼?不如我們交換一下人生。”

誒?男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那道聲音似乎在自己腦海裡響起。

大概是對蛋糕的渴望太過強烈,再加上方纔母親的話傷到了他男孩子的自尊,他在心裡冷哼一聲,誰稀罕做她的兒子。

你不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麼,那我就去當彆人的孩子。

嗯。

隨著他點頭,一種失重的感覺傳來,再次睜開眼睛,他的眼前放著一盤被人吃剩下的蛋糕。

儘管這個蛋糕賣相不好,但是小男孩卻吃的精精有味。

“小語,你吃得太多了,小心鬨肚子,”一位笑意盈盈地女子溫柔地那些餐巾紙將自己手指上的奶油一點一點擦掉。

那溫柔的觸感令小男孩一呆。

難道這不是做夢。

他抬起頭,打量了周圍一眼,穆然看了站在櫃檯邊的母親。

“小語,我們該走了。這裡的蛋糕你想吃,我以後再給你買。”

店裡的蛋糕琳琅滿目,似乎以後他想吃哪一款就是哪一款,他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班裡那種有錢人家的小孩。

陶陶原本該興高采烈纔對,然而走到門口時,他看到自己的母親忽然折返回來,用一個透明塑料袋子將那份殘缺不堪的蛋糕放進了袋子裡。

四周的人像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她卻好像若無其事一般。

他的腳步頓住。

隻是想到母親說她是拖油瓶,冇有他會過得更好的話。

他又轉過身,跟著婦人坐上了一輛十分豪華的汽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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