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青絲試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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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客房內多餘的傢俱物什早已被撤去,滿屋子堆了些高高低低的藥架子,隻那張木榻有半邊還空著,看得出來是有人躺過的樣子。

劉誠就在這滿屋子的藥香裡,圍著那些藥材兀自轉來轉去。他手裡還捏著半根曬乾的藥材,兩指來回地揉搓著。

“先取紅頸槽蛇之膽,令人出現中毒之症,中毒者顯現紅痕瘀斑。抗疫之藥,新增了銀天仙。此草生長於紅頸槽蛇洞穴附近,對紅頸槽蛇之毒有奇效,可溶解蛇毒帶之隨體液排出。但抗疫之藥配方已是齊全,銀天仙進入血脈後,與其他藥材相沖,溶解蛇毒後卻再無法排出!”

“冇錯,冇錯吧,忘憂。”

他自言自語般,從頭開始捋整個藥程。見沉默著跟在他身後的忘憂點了點頭了,他又自顧自地邊走邊唸叨。

“我取白環尖尾蝮原液作引,以毒攻毒;輔以丹羽,作蒸騰散發排毒之效。再添白蘞、鮮地黃等普通藥材,減少血熱之症,減輕痛苦。也冇錯啊……“

忘憂依然點點頭,劉誠卻是更著急了。

“那禹姑娘體內之餘毒怎還會被刺激躁動,不應該,不應該啊……”那截乾草藥都快被他捏爛了,劉誠依舊渾然不覺,道,“未知其毒,這該如何下手。”

他來回走了幾趟,忽地砸了手中藥草,道:“乾脆還是親自嘗一嘗的好!”

言罷,劉誠便要去取先前沾了禹梧桐毒血的黑布,被忘憂一把攔住。忘憂雖幾乎已凝作半實體,能勉強取物,卻仍無法開口說話,手虛虛地搭在劉誠臂膀上,不住地搖著頭。

“忘憂你彆攔著我,事關禹姑娘性命和天下,就算我……”

“劉兄不用如此!”

被這一聲打斷,忘憂和劉誠都停下來朝門口望去。重竹一步踏入屋中,身後跟著朗明和鐘嘉。

劉誠道:“竹兄無需再勸,現下唯有我親身試過,才能知道毒源。”

重竹拍拍他的肩膀,道:“知你心急,這不,給你送這東西來……”

隨著他的話語,身後的鐘嘉遞上一物,劉誠接過來纔看清,原是一折了幾折的紙條。

朗明道:“方纔一黑鴉銜來丟於我書案之上,我瞧過也分不清是何人字跡,更不知為何意。但見其上所寫,猜想與禹梧桐所中之毒有關,便拿來給前輩一看。”

聞言,劉誠展開那字條,上書:紅頸之上一枝黃,鮫人愁斷腸。憂思無毒,無毒何解。

其餘幾人也已將這兩句看清,鐘嘉道:“看著像幾句愁詞,這是何意?”

幾人都是搖了搖頭,唯劉誠看著那字條,口中反覆念著那幾個字。

“紅頸,一枝黃,鮫人……斷腸。無毒何解,何解……”

他無意識般將“何解”二字唸了兩遍,忽地拍了一下手掌,將其餘幾人都嚇了一跳。

“對啊!!非是用的紅頸槽蛇之膽,而是取其頸部之蛇鱗,這鱗雖是劇毒之物,但不經煉化就是直接服下,毒性卻也不顯,就是凡人吃下也不會出現中毒之症。”

朗明聽完更不明白了,問:“既毒性不顯,那為何禹姑娘……”

“紅頸鱗之毒,在一枝黃的催化下,自會隨血液散至各處,催化後的毒性比蛇膽更甚,卻在短時間內不會顯現出紅痕之外症。”劉誠一邊說著,一邊又在屋裡走了兩步,先前思維堵塞之處終於被這字條提點衝開,“是了,是了,是這樣了。難怪,難怪……這一枝黃和著紅頸鱗,侵入血脈,最是與解表之物相沖。”

“那劉兄可知此毒何解?”重竹看他又陷入了思考之中,忙問,“這鮫人和後半句,又是何意?”

“鮫人之珠,斷腸之草,正是此毒之解藥。”

劉誠說到這裡,卻突然站住不動了,臉色一時冇有了方纔的興奮,他道:“可這既是解藥兩相一碰,蛇鱗之毒雖壓了下去,這兩相融合之物,似毒非毒,卻比毒物還要命,還要頑固。會使人四肢逐漸僵硬,經脈漸堵,修者靈根也會被影響……”

鐘嘉此時問:“那這解藥之解藥,又為何物?”

“無毒之物何解。”劉誠搖了搖頭,“何解,何解啊!”

“這……”

剛燃起的希望又因這話熄滅,屋內的幾人頓時都沉默下來。劉誠扶額坐在桌邊,朗明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半晌之後,重竹才道:“劉兄,不如先製配解藥,再談之後的事。”

“也對。”劉誠終於不再揉他那已經見紅的額頭,道,“好歹已知道毒為何物,不是瞎子趕路了。總得走出一步,才知道下一步。”

臨走前,重竹寬慰他道:“劉總先隻管專心製藥,應對之策我等也會想想辦法,集思廣益總還是比單打獨鬥好的。”

朗明也道:“前輩有何需要的隻管提,望夕山已劃了你自由出入的地界,靈草仙果隻管取,我會遣兩名弟子跟著您,保您安危。”

劉誠一一道過謝了,又和忘憂一同紮進了那堆藥材之中。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這方院中的輕煙終於偃旗息鼓,那藥香卻似乎已經浸入土地,久久未散。

劉誠正坐在院中的臨時搭起的藥爐旁,藥爐的火已經熄滅,零星的火點被清晨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劉誠看著麵前還冒著騰騰熱氣的一碗藥,有些出神。

“忘憂,你會支援我的吧。”

忘憂站到他身邊,手擱在他的肩頭上,與他對視的同時點了點頭。

劉誠敲了敲那碗邊,又道:“說不定啊,我能換個樣子陪你呢。”

忘憂突然笑了,蹲下身靠在了劉誠的肩上。劉誠伸手撫了撫妻子垂下來的髮絲,臉上也泛起了笑。

兩人溫存了片刻,劉誠像終於下定了決心,端起那碗藥準備一飲而儘。偏巧在此時,響起一道人聲,劉誠嚇得一哆嗦,好險冇把藥撒了去。

“劉大哥!你乾嘛!”

說話間,綠央人已完全進入院中,走到了劉誠和忘憂一步之外。

“姑娘,你嚇我一跳!”劉誠這才鬆了一口氣,穩住手將藥碗放回了石桌之上,“這藥已製成,我自然要先親自試一試。”

綠央道:“師叔都同我說了。再怎麼要試藥也不該是你來的。我此番來你院中便算作是自告奮勇吧,我來!”

說著,她便抬手就要去端藥。劉誠嚇得一激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姑娘不可啊!你不知道這藥厲害,書捲上隻是記載其有融毒之利和麻痹之害,其他的連我也未曾瞭解。”劉誠將那碗藥推遠了些,和忘憂一人一邊攔住了綠央,繼續道,“你身體靈根如何,我可清楚得很。這藥下去,若有什麼差池……”

綠央掙了兩下冇掙脫開,也不敢用大力,隻能道:“你都說了這藥具體如何不清楚,你現在還是凡人之軀,有什麼差池才真是要了大命,以後還有誰來製藥。放心,我體質不比從前,已好得很呢,怎麼也比你強。”

“不可,不可啊!”

他三人還在拉扯之際,卻忽見一人影從另一邊的牆頭躍下,閃身就到了這石桌邊,順手在桌上那麼一抄。再看去時,桌上哪裡還有藥碗的影子。

“哎呀我說你們怎的這般囉嗦!”禹梧桐單手端著那藥,道,“既然是給我製的藥,自然是要我來試啊。”

說完,她抬手仰頭,一飲而儘。方纔還絞在一起的三個人此時都傻了眼,禹梧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冇給他們半分勸說的機會。

等到三個人終於反應過來齊齊將禹梧桐圍住的時候,那藥碗已是見了底,孤零零地被扔回桌上打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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