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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燭領著綠央和兩個弟子回到自己殿中，剛坐下綠央就迫不及待問出了自己內心疑惑許久的問題。

“阿爹，那重風修的是何道，為何每次見他運功施法，都會華髮叢生？”

不怪她有這般疑惑，從當初在重燼門修習，到如今再次交手，重風在她麵前出手的次數著實少得可憐，宗內更是冇有一個弟子受了重風親傳，自然無從知曉其所修何道。風羲作為內門和親信，或有可能，但顯然現在的她們已經成了對立的兩方。

明燭飲下一口茶，看三雙眼睛皆目光灼灼，便道：“重風所修，為浣靈。此法淩厲，以壽元換靈力，所以消耗過大時，便會鬢生華髮。世人隻以為此為重燼門秘技，或連名字都不知曉。卻是重風易了宗門功法，重新錘鍊所得。”

明護心直口快，道：“既是如此，師父如何得知？莫不是那重風老兒與咱蓬萊有過什麼過節？”

“唉。都是舊事了。”

明燭以茶澆下心中鬱結，慢慢跟幾人講起重風的舊事。

明燭第一次見重風，時年不過八歲。他父母是蓬萊仙宗內門，因幫扶前任宗主而失了性命。前任宗主便將他養在身邊，拜了自己親傳的大弟子，也就是當任的蓬萊宗主吳萸。

彼時蓬萊仙宗經曆了幾代的拚搏，徹底穩住了代州的局勢，成為統轄代州的駐地仙門。前任宗主殫精竭慮近百載，終於耗儘心力撒手西去，留下了一片清明的宗門給吳萸繼承。

明燭自小長在蓬萊宗，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按內門規格來。彼時的吳萸也還冇有顯出邪性來，除了喜端清高姿態，倒也算得上是個勤勉的好宗主，也是個好師父。明燭前八年的蓬萊時光，可謂靜好歡愉。

那年夏時，重燼門宗主重戟前來拜訪吳萸這位新任蓬萊宗主，一併帶來了自己剛收入門的大弟子重風。

明燭被師父牽著站在海石路上，見一少年跟在重燼門宗主身側，緩步而來。兩位宗主正寒暄著，小明燭卻隻看著那少年。宗門內冇有和他年紀相仿的玩伴，忽然來了個孩子，他好奇得不得了。少年瞧著也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卻已經比他高了一個頭。

那少年察覺他的目光，也不躲，回看過來，悄咪咪地衝他笑了一下。奈何兩人的頭頂傳來大人的聲音，那笑容很快斂去，少年的臉上又恢覆成了冷淡疏離的模樣。

“阿燭，師父同重燼門宗主有事要談，你帶這位哥哥在宗內玩耍可好？”

明燭笑著回他師父：“好啊。”

那少年則轉頭看向自己的師父。那重燼門宗主淡淡地說：“風兒去吧，莫失了規矩。”

“謹遵師命。”

少年恭恭敬敬地拱手彎腰，直到那兩位宗主的背影都遠了，他才直起了身子。小明燭覺得重燼門規矩真是多。

他手拉住少年，邁開步子往彆處走。

“走吧，他們看不見了。”

小明燭拉著重風直到八角星外圍才停下。吳萸不喜顏色繁複，整個蓬萊宗都隻植了些常綠的觀葉草木，唯此處一株兩丈有餘的紫薇，被師叔用靈力溫養，長得極大極好。

此時正是花期，紫紅的小花一簇一簇，團在那枝乾上，遠遠望去好似雲霞落地。海風一過，那雲霞散出紫星點點，攜著香氣落紛飛在風中。

這紫薇最粗的那枝杈上綁著粗壯的麻繩，懸著一個小小的鞦韆。那是明燭央求師叔給他紮的，師叔離宗之後，他便自己常到這裡來玩。也是在這裡，他遇上了南天，當然此都是後話。

現在的小明燭隻一心想要跟難得遇到的夥伴，分享自己的快樂。他蹦躂著跳坐上那一塊木板做成的鞦韆，兩條腿晃盪起來，嘴上還不忘跟這新來的朋友談天。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第一次來蓬萊嗎？”

少年重風已經收了那股子冷淡疏離，自覺地走到小明燭身後推他。

“重風。恩，第一次來。”

“我叫明燭。那重風哥哥以後就是我的朋友了，你還是我第一個朋友呢。”

背後的手僵了一瞬，明燭才聽到重風開口。

“恩，你也是我第一個朋友。”

“真的嗎！”

小明燭興奮地跳下鞦韆，咕嚕嚕在地上打了個轉。他也不覺得疼，拉著重風的手站起來，高興地喊：“換我來推你！好朋友都要互相幫助的。”

重風笑了一下，終於坐上了那鞦韆。小孩力氣小，即使是奮力推他，高度也遠不及先前。但重風似乎挺高興，抬手在風中虛虛地招握，臉上也盪開了笑意。

小明燭額上出了點汗，騰出一隻手擦了擦，道：“重風哥哥，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就應該多笑笑。”

“師尊不喜笑。”

重風說著，手也收了回來。小明燭瞧他這樣，心裡氣鼓鼓的，覺得這重燼門的師尊好冇道理，自己不喜歡笑，連帶著也不許彆人笑。方纔分明看見重風哥哥手臂上有疤痕，看來這位師尊還愛罰弟子，真是討厭極了。

明燭這樣想著，便停下來，跑到鞦韆前麵，正巧撞上了蕩過來的重風。重風被嚇了一跳，鬆了抓著麻繩的手去抱他。小孩被抱著腰，借力踩上了重風兩腿間空出來的那點木板。

來回晃盪間，明燭朗聲笑著，道：“那你以後偷偷笑，來蓬萊，我陪你一起笑！”

一道笑聲變作了兩道，清明脆生地隨著那鞦韆在紫薇樹下來回晃盪，樂得一樹紫紅的花也跟著笑了起來，花瓣撲簌簌而下，落了少年人滿肩頭。

小明燭和新玩伴開心的日子冇過幾天，便得知那師徒要離開的訊息。

清晨日月同輝，北鬥星鬥柄南指，紫微星亮到極致。小明燭爬上紫薇樹的頂端，摘了星下最好看的一朵。下來的時候踩在光滑的樹乾上，明燭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但他顧不上整理，揣著那枝紫薇，朝著宗門的方向奔跑。

他用儘了力氣，將初生的太陽甩在身後，終於趕上了即將離開的重燼門師徒。吳萸冇來，隻幾個弟子在大門口開了結界。

“重風哥哥！”

小明燭急急地奔至重風麵前，也顧不上旁邊那位嚴厲師尊，舉了紫薇到重風麵前。

“送你。紫薇會給你帶來好運哦！”

當著師尊的麵，重風對他笑了，冇有猶豫地接過那枝帶著朝露的紫花，還拍了拍他的頭。

“你也好運。”

小明燭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聽得旁邊傳來不鹹不淡的聲音。

“好了，風兒。該走了。”

明燭轉頭對上了重戟那張寒若冰霜的臉。分明是盛夏，小明燭卻冇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重風當即斂了神色，迅速地將那朵紫薇揣在了心口，十分恭敬地向師尊行了一禮。

“是，師父。”

說話間，重燼門宗主已禦風在腳下，重風握住師父的劍鞘末端，站到了重戟的身後。尋了這個空檔，重風還轉頭衝明燭笑了一下，用口型跟他說：“我會再來的。”

明燭開心得眉眼彎彎，卻礙著那位嚴厲師尊不敢出聲，隻能無聲地點了點頭。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雲裡，小明燭都還揮著手。最後被那些隨行的弟子拉著，才悻悻地回了宗。

若是他知道那朵紫薇並未給重風帶來好運，反而換來一頓板子，打死他也不會多此一舉了。但小明燭隻想給好朋友一份美好的臨彆贈禮，不曾知曉重風於重燼門過的是如何日子。就像重風亦不知道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在他離開蓬萊之後，又將踏入怎樣的煉獄。等到再相遇時，兩人都正在人生的分岔路上，一步踏出，攜手歡笑的孩童情誼從此在歲月裡漸行漸遠，紫薇與海風也隻能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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